饱餐一顿后，那种海洋生物特有的气息始终充斥在四周的海水中，大概是血的味道。
万一引来鲨鱼或者其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不好了……
奋力游到了不知道多远之外的地方，直到嗅不见那股气息。
稍加思索，我发现，自己的听觉比曾经过去大概强了许多，甚至是许多倍。刚才从听到声音到捕到猎物，我至少移动了几十米的距离，而以人类的能力，在几十米外辨别那轻微而又低沉的声音，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由得联想到盲人在失明后听觉大幅增强的故事。
该不会，眼前并非真的一篇漆黑，而是自己瞎掉了吧。
然而我得顾虑很快便打消了。未曾想过，我在苏醒后看见的第一个物体，竟然是……如此的惊艳。
那是一朵蓝紫色的巨花，比霓虹灯管更加鲜艳的四叶紫色花瓣点亮了水晶般剔透的巨伞。在阵阵水流声的冲刷中，青蓝色的流苏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攒聚着数条青色飘带于水中曼舞。
在这幽深黑暗、渺无人烟的深处，将近三公尺宽的异形生命散发着来自星辉般令人难以置信的色彩，让我一时间怀疑，自己正身处无垠的太空，目睹着浩瀚星云的旋转与扩散。
不过理智告诉我，它只是一只水母。
蓦然间，那水母的触手已经与我近在咫尺。不知不觉中，我竟被那奇幻的光辉吸引，主动靠近了这只庞然大物。
一条半透明的触手缓缓缠绕住了我的右臂，凉凉的。紧接着是一阵触电般的刺痛从手臂传来。
这家伙，有毒！
顿时感觉自己就像那些被水母的晖光所吸引而葬身触手的小鱼小虾一样愚蠢，竟然会被水母发的光所吸引，如此轻易就上钩了。
我连忙伸出左手，试图拽开水母的触手，却只觉得手心又软又滑，根本用不上力气，一番努力换来的只有手掌心那难以忍受的刺痒。
老子可是人类……不，是堂堂智慧生命，怎么能输给这种低等的刺胞动物？
在意念的控制下，身旁的水流渐渐紊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水母触手缠绕的位置，让水流从触手和我得手臂间穿过。
集中，再集中……砰的一声爆响，狂乱的水流将水母的触手撕裂，晶莹的果冻状碎片飘散在紫色的荧光中。水母大概也感到痛了，携带着青紫色的光辉，一伸一缩向远处的黑暗中游去。
“我说，你可真不是一般的笨！居然会让我被水母给蛰到。”
偏偏在我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海妖领主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才是笨蛋，你们全家都是笨蛋，还不是你害得我落到这种地步！
“有本事就立刻把我变回去，听见没？”
我努力将自己的思维调整到和海妖领主的声音相同的频道，试着和她对话。
“如果现在变回人类，我们将会在五秒钟内感到痛苦，两分钟内失去意识，十分钟内彻底死亡……”
海妖领主依然用那副看笨蛋般的语气回答道，这令我十二分的不爽。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来啊！”
“切，都怪你，我醒的比预期时间早了两百年，魔力还没怎么恢复，现在没力气和你闹，以后还有的是事情要做，我要先补补觉了。还有，你休想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
说罢，海妖领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头脑中顿时空旷了许多。
目送水母渐游渐远，一种无名的孤寂感伴随着无边的黑暗笼罩全身，纵使被蛰伤的强烈刺痛感不断传来，提醒着我那是一只美丽的杀手。当微弱的荧光从视线中变小、消失，重回黑暗的难受不亚于皮肤被上千只蚂蚁啃食，眼前依依不舍地回闪着水母的色彩。漆黑犹如六堵狭窄的墙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难以言表的窒息感充斥着全身。
我操控水流，奋力向上游去，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再次回到光线照耀的地方。
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着，压抑的纯黑渐渐变成了蓝墨水般的靛青，继而是群青般深邃的宝蓝色，最后变成了轻快的祖母绿的颜色。
环顾四周，熹微的阳光有些让刚从黑暗牢笼中脱身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睛。这里的海水温暖而洁净，碧绿的水波卷动着细小的气泡，景色一片祥和。纵使仍然在水下，再次见到阳光依旧使人欣慰，甚至在片刻间，被水母的毒刺蛰过的手臂那火烧火燎般的痛也仿佛不复存在了。
凭借曾经的知识，这里应该距离海面已经不足百米。
原来，我可以游得这么快？还可以短时间内上浮如此的高度？
我伸出了右手，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手指清晰可见。向前抓握一下，伴随着一阵视线的模糊，一股猛烈的水流冲击而出，惊散了从远处路过一群小鱼。
这就是海妖的力量么？
一个沉重的事实赫然摆在眼前——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倘若海妖领主并没有骗我，她应该是通过了某种未知的法术或别的某种方法把我改造成了和她相仿的存在。
应该可以找到某种变回人类的方法吧。
至于什么灵魂，什么解救，什么穿越时空，懒得思考了。毕竟现在的我单纯是活下去都成问题。凭借操控水流的力量和带有利齿的触腕，抓些鱼虾果腹并非难事，但我依旧非常怀念能够吃上熟食的日子。
虽然我并不会早已失传的火属性奥术，但身为一个探险者，在没有打火机或火柴的情况下，我依然能够想出五种野外生火的方式——然而毫无疑问，没有一种能够在水下实现。
就这样一边怀念着轻松烹饪美食的日子，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直到碧绿色的海水再次回到压抑的墨蓝色。我在水底找了一个宽阔而隐蔽的石头缝，钻了进去，把身体缩成一团，让睡意覆盖了世界。
待到海水变为碧绿色时，我便醒来，而当海水重回深黑色时，我就再次回到石缝小屋内，无聊时逗弄一下水底的小螃蟹，饿了就随便抓点东西填饱肚子，渴了……现在的我貌似不会感到渴。数着日子，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期间，我发现，本以为恢胎旷荡的海底其实生机勃勃。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能够听见鱼儿游动时发出的节奏分明的声音，看见不知是什么生物所散发的星星点点的微光，世界比过去仿佛大了许多倍。之后我才慢慢明白，并非世界变大了，而是我的视觉和听觉变得异常犀利而敏锐，仿佛就是为海底的生活而生。
于是，每天我都会倾听海洋的声音。那仿佛是一桩交响乐，乍一听音色纷杂，仔细观察便能辨别不同的乐器。鱼儿摆尾的声音，小虾划水的声音，水母游弋的声音，以及从认知之外的遥远天境传来的不可溯源而难以言喻的噪音。
直到一星期后的夜里，那飘渺的噪音变得清晰，令我难以入眠。
一开始，是电钻般的“哒哒哒”的声音。那股声音低沉却异常刺耳，如雷霆万钧般震耳欲聋，身体要被这股声音撕裂，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过了大概几小时，那令人心悸的噪音变成了从头上传来的一声声巨大的炸裂轰鸣，夹杂着叫喊声，咒骂声，哀嚎声，与木材断裂时的吱嘎作响。那声音使我胸闷难忍，胃里翻江倒海。
难不成有人会在海里装修？
憋了一肚子气，我不情愿地挪出居所，卯足力气，朝上一冲。
抬起头仰望海面，本应被夜色的黑暗笼罩的海水竟透着跃动的红光，时隐时现，飘忽不定，此起彼伏。
我倒吸一口凉水，一份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火，而且是在海中燃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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